忙忙碌碌的一個“年”過完瞭,從走親訪友,親人團聚吃吃喝喝的吵鬧,回到按時上下班的正常生活軌道,突然感到一身輕松,也為剛剛過的春節感到無比激動。
過年,自古都是有著儀式感的。按照先輩傳教,除夕之日,首先是要去先祖的墳上祭祀。而今,我兄弟姊妹皆居住在遠離老傢20多裡的縣城,回去一次不易。雖然2018年,給我那偏僻的老傢修通瞭公路,水泥路已經鋪到距離傢門口不到五裡路瞭,但春節前夕,突降一場大雪,老傢人打來電話說雪厚五六寸,陰坡有一尺多厚。積雪難消,車路自然不能通行,如若步行,需要翻山越嶺蹚過二十多裡的雪路。就是回到老傢,墳園散佈在上下方圓五六裡的山溝間,道路崎嶇,草木叢生,荊棘遍佈,曾經的羊腸小道而今早被草木、刺條占領,僅從老傢到墳園走一遍,來回至少要三五個小時。何況,我因年前大腿骨折後落下膝關節僵直的殘疾,無法走這雪路,這趟本該由我這做大哥領頭的事情,隻好交給兄弟們。三弟和四弟領著晚輩回老傢,可也隻勉強走到廟梁,便被路上深厚的積雪,和頭頂樹梢上頻頻滑落的積雪難住,隻好在廟梁子燒紙、焚香跪拜先祖後返回。雖然,這是我記事以來最為潦草的一次祭祖,但大傢約定,待春暖花開,清明到來之時,兄弟們一定領著晚輩開著自傢的小車回老傢,認認真真的祭一次墳。
2018年,隨著長期居住在鄉下的姐姐在城裡買瞭商品房,我兄弟姊妹五人全部從農村進住到縣城,都過上瞭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按照我兄弟姊妹約定,2019年的春節采取有計劃地統一安排,大夥集中一天在一傢團聚吃飯。根據各人傢庭情況,姐姐是我姊妹中的老大,年過花甲之後又在城裡買瞭新房,遷瞭新居,這大年三十的除夕飯就放在她傢。三弟在我兄弟四人中,雖然書讀得少,但學瞭木工手藝,他憑著自己的手藝和辛苦,這些年在城裡承攬裝修活,年年都有不錯的收入。多年前,他就通過移民搬遷在城邊安瞭戶,蓋瞭樓房;2018年又給孩子娶回瞭媳婦,這大年初一就集中在他傢。二弟的女兒西北大學一畢業就考瞭公務員,又在2018年冬訂瞭婚,初二新女婿要上門拜年,這初二就集中在二弟傢。小弟這幾年先後考取瞭一級建造師、監理工程師、造價工程師,又被晉升瞭高級工程師;弟媳婦也於2018年晉升瞭中學高級教師,這初三就集中在他傢。剩下的初四,就讓我這個轉任賦閑在傢的大哥來做春節兄弟姊妹團員聚會的最後總結。
父母一生辛勞,養育瞭我姊妹五人。我們五個傢庭,除瞭姐姐和三弟各有一個女兒出嫁未能到場外,整個在傢祖孫三代23人,每天都是擠擠兩桌子。做長輩的我們個個穿戴整齊,晚輩們女孩子花花綠綠,花枝招展,男孩們英俊瀟灑。大傢聚在一起不是在“傢”群裡發紅包搶紅包,就是互相交流最近在事業、學習中的心得,互相推薦在手機電腦上看過的名劇大片。孫子輩們個個收拾得比福娃娃有過而無不及,不是在玩樂高,就是專心看“奧特曼”。不管到誰傢,大傢都拿出傢裡最好的飯菜和美酒來招待,有從天南海北帶回的水果,有從超市買回來的保鮮如初長成的水果、蔬菜。每天的主餐,大肉、牛肉、雞、魚早已不再稀奇,倒是九眼蓮、豆腐、豆芽,粉條、蘿卜、青菜、土豆片、蕎麥涼粉之類的土特產蔬菜備受歡迎。吃過豐盛年夜飯,大人給孩子發壓歲錢,又聚在一起邊吃零食,邊看春晚。看看今天我們餐桌上的飯食和大人小孩的穿戴,再想想父母們當日的生活情況,我兄弟姐姐們都感慨不已:“要是父母們能活到現在,該有多好啊!”
記得六七十年代,住在老傢的我們,石板房裡灌滿北風和雪花。個個穿空心棉襖,袖頭早已被磨爛;一雙佈鞋,不是後跟底子爛得隻剩下半截,就是前面鞋幫被磨破,張著個大“嘴”的鞋幫下,五個通紅的腳趾頭,好像一群饑腸轆轆的小豬娃,蜷縮在瘦如一張皮的母豬肚皮下。我小時多疾病,父母為瞭我能健康長大,就按照鄉下規矩給拜瞭個幹媽幹大。幹媽幹大居住離我傢十來裡山路。幹媽雖然是農民,但幹大是國營商店營業員,他們傢的日子比我傢要好很多很多倍。他們對我十分親切,我讀小學時不僅經常在他傢吃住,每年的1.5元學費都是用他們給我的壓歲錢交的。記得我在十二三歲的時候,那年傢裡日子特別緊吧,全傢人過年連一件拆舊翻新的像樣衣服也沒有。春節裡我必須得去給幹媽幹大磕頭拜年,可是,母親用老粗佈舊衣服給我改做的棉襖,早已爛得隻有半截袖子,棉褲的膝蓋、屁股也早已磨出瞭大天窗。在有人的地方,我總是向人後躲,生怕別人看見自己的光腿桿和光屁股。那年初二一大早,父母親在為難瞭好大一陣子後,去鄰傢給我借來瞭一件舊衣服套在面上,遮住瞭我的羞醜,才使我比較放心地去拜瞭個年。
記得那個時候的春節,除夕夜要吃一碗白米飯那是很不容易的,大多數時候都是苞谷米幹飯,或者用玉米糝(故鄉人讀zēn)子摻白米做的米飯,過年能夠稱幾斤大肉,兩斤清油,幾斤紅薯、一兩斤白酒的就算是好年瞭。父親愛喝酒吃煙,煙是自己種的煙葉,酒卻要掏錢買。要買回這些東西,父親總是比別人更吃苦,再大的雪天也要翻山越嶺幾十裡進城賣柴,賣瞭柴買不瞭多的,就一斤柿子酒或紅薯酒。記得直到八十年代我都工作瞭,才能灌三兩斤苞谷酒回傢過年。
那時的大人們總愛說“臘月黃天”這句話,我想,那不光是說寒風嗖嗖,萬物凋零,一派枯黃,更還有作為一傢之主的大人們,總是要為體面地過好這個年操心、忙碌、焦慮,我想,這幾個字應該是“臘月慌天”才對。當日父母們常在口邊的還有一句話是“年好過,月難過”。確實,在那樣缺衣少吃的年代,真是度日如年。而現在,從鄉下到城市,到處一派繁花似錦,燈紅酒綠,就是那些突遭災難的貧苦人傢,傢傢都能享受基本生活保障,人人過年都能吃上白米細飯,大肉水餃,人人都穿得暖暖和和,我們還能有什麼理由不為這個時代點贊,不為自己生在這個時代激動興奮!(本文原載於2019年2月14日《商洛日報》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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